熱氣灼人的盛暑來臨後,連整天都賴在街頭榕樹下玩數字牌的阿桑們都躲回家裡避熱去了,只剩幾個放暑假的小孩頂著大太陽還在玩遊戲,暑假對他們來說太漫長除了要返校前趕暑期功課的那幾天,所以總是沒日沒夜的見整群小孩在社區內遊蕩著。這個社區大概由三十幾戶人家構成,大部分住戶都是在附近一家電子工廠裡工作,基本上算是這間工廠的員工宿舍,簡單的舊式兩層樓洋房一棟接一棟的排成三排,二樓其實只是半間屋子高的閣樓而已,但幾年來大部分人都加蓋改成房間讓長大的孩子住,有幾戶甚至還是一起改建的,外觀看起來一模一樣,這裡的鄰居幾乎都是老同事,每戶人家幾乎都熟識的,隨著第一批孩子長大,社區舊了,工廠也舊了,逐漸的年輕人外出尋找更好的工作,只留下年長的人仍留在這裡過清淡日子,除了暑假被送回外公外婆家的孩子們會帶回來一股朝氣之外,這裡一向都是安詳平靜的。
沒多久小孩一個接一個的被厲聲地喚回去,社區一下子沉靜下來,除了越鳴越響亮的蟬叫聲和偶爾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整個社區恬靜地就像座死城。時間接近正午,腳踏車嘎拉嘎拉地由遠而近,郵差綠色的身影隨著煞車聲開始沿著門牌派信,然後慢慢地繼續騎遠,社區恢復寧靜後沒多久,一個怒吼一下子劃破幾乎靜止的空氣,連蟬兒都停了下來傾聽發生什麼事。
「七千多?!你怎麼有辦法講了七千多塊錢的電話?!」
王自強把電話帳單往小兒子身上重重的一甩,他剛滿15歲的小兒子王翰正往嘴裡扒飯看都沒看他爸爸一眼。
「我他媽的!!老子一個月才賺多少錢,又要供你唸書又要供你媽去玩牌,你現在又給我弄出個七千塊的電話費出來?」
王自強的老婆明華啪一聲把筷子壓在餐桌上:「你吼什麼吼啊?我打牌又沒花到你的錢!」然後又轉頭對著兒子說:「小翰子,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王翰還是低著頭只不過沒再繼續扒飯,王自強還是停不住斥吼拼命叫罵著剛開始懂得談戀愛的兒子,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隔壁的秦嫂很自然地把電視聲音轉大些,秦叔則點了根煙轉頭探一探窗外:
「老王的兒子又闖禍了?」
「噯…幾天就一次,要不是再娶生了這麼個寶貝小兒子,也不會落的這樣老是動肝火,他大兒子多乖?聽說現在在美國的電腦公司當工程師,還娶了門漂亮媳婦…」秦嫂搖搖頭。
「別人家的事別管那麼多!」秦叔才剛說完,就聽見隔壁的門砰的一聲,像是被用力關上。
秦嫂走到窗邊看見王翰從自家門前跑開。
秦淑從嘴裡嘟嚷了一句出來:「又幹嘛?弄得乒乒乓乓響?」
「你不是說別管人家的事嗎?」秦嫂得意的說,見秦叔不作聲她又繼續自言自語:「小翰子又離家出走了,這次不曉的要多久才肯回來…」
「別人家的事別管那麼多…」秦叔盯著午間新聞又說了一次,秦嫂晃晃頭,安靜地走回廚房洗碗。
下個星期就要過中元節了,里長挨家挨戶通知要在村頭的廟庭前架棚子辦中元普渡,希望大家可以集中一起拜拜省事些,雖然連續幾年都這樣推廣集中祭祀,但還是有幾戶人家認為各自處理自家的普渡會比較有敬意,里長每年到這時候總要辛苦的來回奔走幾趟。因為需要準備祭拜的牲禮、蔬果、菜餚,社區裡的女人們紛紛動了起來,東家長西家短的討論著中元的事,早在農曆七月初傳說中的鬼門開後,社區裡的小孩就一律被禁止晚上出門,習慣上洗好的衣物也不會在外面晾過夜,家家戶戶門口都點盞小紅燈掛了把艾草驅鬼求平安…諸如此類的習俗往往會為這個特殊月份帶出點詭異氣氛出來,大人依著傳統按步就班的安排祭祀,小孩則總是被那些繪形繪影的傳說嚇到不敢上廁所,但一般來說大多是平安渡過鬼月的,今年卻有點不同,謠言就在里長拜訪到阿枝家裡時開始傳出來。
那天里長一面擦汗一面辛苦挪動肥胖的身子,走到阿枝家門口按門鈴,阿枝是個頭髮銀白的獨居婦人,身材瘦小但總是喜歡穿著暗色的衣服,前年她先生癌症過世,但之前拖了將近二年才走掉,阿枝的唯一女兒嫁到北部,雖然一直要她上去一塊兒住,不過阿枝個性孤僻,堅持要自己留在老家裡,所以成了獨居老人,也很少跟鄰居來往。這天里長見到她時覺得有點不對勁,她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看起來顯得更憔悴了,兩頰凹陷的明顯…里長有點擔心,客氣地問了問她有沒有不舒服,她蒼白的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
「沒什麼,這兩天…二樓老是有怪聲音,吵的我睡不好…我一個老人,又不敢上去看發生什麼事,里長你剛好來,就幫我上去瞧瞧吧?」
「是這樣嗎?」里長一面擦汗一面隨著阿枝進入昏暗雜亂的家中,阿枝個性節儉,常常在外面見了人家丟棄的東西又撿回家裡擺著,時間一久家裡便堆的到處都是廢棄物,幾乎將窗戶全給堵住,連門都只剩一個小縫供人進出,裡頭鎮日光線昏暗,還不知道從哪裡飄出來一陣陣腐鏽的味道…進入悶熱的房裡,里長立刻皺著眉頭塢住嘴鼻,背上的汗水滲的更快了。
「阿枝嬸…妳嘛幫幫忙…天這麼熱也該開個窗透透氣啊!家裡面一點光線都沒有,住久了容易生病的啊…」
阿枝看都沒看滿頭大汗的里長,逕自指著通往二樓的狹窄樓梯:「你上去吧…」
里長先是無意義的伸長脖子探了探,看見樓梯頂給用木板封住,又轉頭看看阿枝:「封住了呀?」
「我女兒嫁出去之後樓上就沒人住了,我腳不舒服也很少爬上去,前陣子叫街頭的永泉幫我找塊木板蓋著,省的那些野貓老是從二樓天台鑽下來偷吃東西,你走上去推推就開了,沒封死的。」
里長一臉不甘願卻又推辭不了,只好挪動圓胖的身體一步一步爬上樓梯,推開木板後再辛苦的蹭上去,二樓少了阿枝的廢棄物看起來清爽的多,除了一些她女兒沒搬走的衣櫃、單人床,四周倒是收拾的整齊乾淨,房間對著天台位置的兩片門窗全大開著,風一吹來咿咿呀呀的煽動個不停,里長回頭問阿枝:
「妳說聽到什麼聲音來著?」
「半夜咿咿呀呀的,好像有人在講話,有幾次還聽見收音機給打開著唱流行音樂,還有腳步聲哪!」
里長拿起梳妝台上的小型收音機,輕輕在耳邊搖一搖,收音機突然間嘩啦一聲兀自唱起歌來,里長嚇了一大跳差點沒把收音機給砸在地上,身上的汗從熱的變成涼的還直涼到腳板,他過了好半晌才恢復,清一清喉嚨後將收音機關掉,又順手將打開著的門窗闔上,然後走到樓梯邊對著阿枝說:
「阿枝嬸哪!我看沒事的,咿咿呀呀的是門窗給風吹開的聲音,那收音機大概是舊了走電,一有風吹動就自己唱了,我將它關上應該就沒事…」
「…………」
「阿枝嬸?」
「你說…樓上有收音機?…」
「是啊?!粉紅色的小收音機,很舊了,大概是你女兒的吧?」里長往下伸了伸脖子。
「我不記得…樓上有收音機的…」阿枝小聲的說。
「什麼?」
「我女兒從來沒有什麼粉紅色收音機的!你到底見著了什麼呀!」
里長背脊一涼,轉過身望回梳妝台上,竟然什麼也沒有?!那收音機呢?剛剛才親手將它放回去的呀?里長打了個冷戰,想起現在正值鬼月,還是什麼事都別過問才好…他一臉恐懼的舉手朝梳妝台猛拜了好幾下,嘴裡念念有詞:「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諸位好兄弟別見怪,不好意思打擾了,別生氣啊…別生氣…」
突然間從單人床邊竟傳出一聲嗤笑,不像人不像鬼的,立即嚇的胖里長整個人彈起來,二話不說直接滾下樓去,跌得整個人青青黃黃的,阿枝見狀又急又怕,抱著胸口跑到街上大喊救命,就這樣子,阿枝家二樓鬧鬼的事就給傳了出來。
社區裡開始流傳著各種不同版本的鬼故事,有的說是七月鬼節,那些孤魂野鬼到處亂竄,見到阿枝家二樓沒人氣,空盪盪的最適合野鬼棲息,有的說是阿枝家正好在街巷最後一間,容易聚陰,要阿枝趕快賣了房子去和女兒住,有的說這兩年都隨便在廟庭前拜祭些乾糧罐頭,那些好兄弟感覺不夠誠意,才會故意鬧出些事來警告大家,要多準備些三牲好酒來填飽他們的肚子…總之各種說法都有,就是脫不了跟鬧鬼有關係,而從那天過後阿枝和里長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星期才見好轉。
明華下午站在門口和秦嬸正聊起這件怪事時,見到王翰從遠遠的地方走回來,手上還拎著兩小包塑膠袋,明華見到自己兒子總算回來了,忍不住三步並做兩步迎上前去抓著兒子的手:「傻孩子,你去了哪裡?媽媽好擔心的…」
王翰探了探屋內,將手上的其中一個小袋子拿給母親:「爸呢?」
「還沒下班…你這是什麼?」明華翻了翻袋子,王翰沒回答就逕自走回屋裡。
「死孩子,」明華拿出幾件髒衣服咒了一聲:「連髒衣服都要帶回來給我洗…」
秦嬸在一旁忍住笑意:「明華…孩子別太寵哪,會寵壞的…」
「真是上輩子燒錯香了!欠他們王家的,還欠了兩代!」明華無奈的說。
沒多久,阿枝家鬧鬼的事就像是會傳染一般,接著幾戶人家也開始傳出靈異怪事,先是福州伯家裡晚上聽見說話聲,聽起來像是一般人在說電話一樣的嘻笑聲,一句接一句的從二樓傳出來,是福州嫂在半夜起身上廁所時聽見的,她勇敢的對著樓上大喊是誰在說話?接著那把聲音就立刻停下來,福州嫂嚇的爬進房裡將福州伯搖醒,說是聽見有人在二樓說電話,福州伯立即發起抖來,一面縮回去被子裡一面指責福州嫂別亂講話,後來才知道為什麼福州伯會那樣害怕,因為他們二樓根本沒電話機,在兒子上中學之後怕他不專心唸書,老早就把電話機給收起來了。
接著是林組長住在二樓的小女兒和孫子被怪聲音驚醒,然後還看見鬼影子從天台上飛躍而過,嚇的小孩子們全到廟裡收了兩三次驚還是常常半夜哭鬧,後來乾脆全都搬到樓下客廳打地舖睡。還有方家小姑下夜班後回二樓房裡,所有的東西都像被是動過,但卻沒有遺失任何物品。劉媽媽的孫子才剛滿月,鎮日哭個不停,而且是一到夜黑就哭,怎麼哄都沒辦法…最奇的要算勇敢的秦叔,有天晚上也是聽見怪聲音,他不信邪,就悶聲悄悄爬上樓去想查個究盡,沒想到他一上樓就猛然撞見個黑影向著天台衝出去,閃到他種的大盆栽後面就不見了…秦叔咬咬牙,隨便摟了把圓凳子往天台走過去,右手舉高凳子,左手使勁撥開樹叢,接著臉色青白的就跟沒了半條命一樣,隨後昏倒在地不醒人事。一直到他醒過來三天之後才能吞吞吐吐的說出他見著了什麼,在場聽見的人全都跟著不寒而慄起來,聽說,秦叔看見的是一個五官模糊長髮披肩的---鬼。
就這樣整個社區病的病,怕的怕,弄得到處雞犬不寧,還有人準備去請道士來驅鬼或是急著到廟裡請一大堆平安符回家到處貼…只有一個人完全不受鬧鬼之說影響,王自強在社區男人們聚集,商量如何處理這些怪事時,大聲的說出他的看法:
「我認為是小偷!」
幾個旁聽的三姑六婆開始悉悉颼颼的低語起來。
「不會吧?社區裡出事的幾戶人家都沒遺失什麼東西啊?怎麼說是小偷?」福州伯接著說。
「你們出來,跟著我看。」王自強起身往外走,其他人只好跟著。
一群人都站在街巷裡時,見到王自強大手往上一比:「現在我們的房子大部分都將原本的閣樓改成房間,而每次有怪異的都是在二樓,大家不覺得奇怪嗎?」
「是啊!是啊!」有人應和著。
「這陣子孩子大了離開家裡的也不少,大部分人家的二樓不是空置著就是很少進出使用,我們社區人口單純,所以二樓大多也只是用簡單的鎖關住門窗…」
「如果真是小偷,那幹麼進了屋去又不偷東西?」有人沉不住氣了。
王自強轉頭望著開口的人說:「是小偷集團,現在的小偷大多會先探查環境,我在新聞上看過,有些大樓都是先被探查過屋主的習性,然後在容易得手的幾間作上記號,等時機成熟再一次偷過。」
王自強又往上比劃了一下,繼續說:「我們社區裡的二樓天台多是相連接的,最多是加了像李先生家的那種矮鐵架,或是擺些刺蕺類的植物作圍欄,只要身手輕巧的人很容易就可以一間間的翻過去…」
「喔…」有人對著王自強的嚴謹判斷做出贊成的聲音。
「但是那小偷集團可萬萬沒想過我們社區是相當守望相助的,不像一般大樓連隔壁住了什麼人都不曉得,社區裡只要有一點點異狀住戶們都會互相通知,所以我想大家多半是自己嚇到自己,其實根本不是什麼鬧鬼,是小偷!」王自強做了一個漂亮的結尾。
「那…秦叔見到的…會是什麼?」
大家都點點頭,秦叔在廠裡作主任十幾年了,為人一向正直誠實,沒人認為他會為這種事說謊。
「…………」這點王自強就真的搞不懂,秦叔的事他在場,只要看見秦叔當時說話的害怕模樣就知道他不可能亂講。
大夥人沉默思考了好一陣子之後,林組長終於開口:
「我認為大家先不要因為相信怪力亂神之說而慌了自己的陣腳,應該實際一點,仔細注意最近有沒有陌生人,或者家裡有沒有被做了奇怪的記號才是。」
「對、對、對…」鄰居們相互點著頭,氣氛又恢復了活絡。
「最好從現在起,社區裡的男丁都撥空出來組成巡邏隊,住民們回家後將二樓的房門再牢固的上鎖一次,總是防範於未然比較好。」福州伯也提出很好的意見。正當在說話的同時明華突然小聲地在一旁說:
「最近我有看見一個長頭髮的年輕男人,老是在大排水溝旁的石頭上坐著,看二寶他們玩…鬼鬼祟祟地…」
「真的嗎?會不會就是他…躲在秦叔家天台嚇唬秦叔的?」
眾人跟著一片譁然,王自強想了想:「妳什麼時間看到的?明天我去查查。」
「不好吧?一個人去?搞不好是黑社會的,有帶槍的哪!」
「這樣好了,」林組長說:「我明天和老王先去向管區的說說看,也許他會跟我們一塊兒過去。」
「是呀、是呀…」
「好了今天就先這樣,大家回去都要謹慎一點就是。」
幾天後社區裡的巡邏隊很有效率地組成並且開始運作,一些奇奇怪怪的現象沒再發生過,那個明華說的鬼祟長髮男人也沒出現,社區似乎跟著恢復了平靜詳和,為著即將來臨的中元普渡婦女們開始恢復忙碌,只是大家都多了份警覺心,還是特別替好兄弟們準備了好料,好像多做一些心裡也多安定些似的。
離奇地,就在普渡的那天下午,長髮男人出現了,獨自一個人幽幽的坐在大排水溝前,機靈的二寶立刻拖著弟弟跑回家通知奶奶,奶奶又通知了林組長,於是一整群人全神情緊張、小心翼翼地集合在長髮男人身後,一步一步的靠近他…
「喂!這位先生!」管區緊握著警棍出聲喚他。
那男人聞聲突然站起來拔腿就跑。
「欸!欸!欸!先生!!你幹麼?」
對方還是跑個不停,管區也只好跟著往前跑。
「站住!我是警察!!」
一聽見是警察,那男人回頭大吼了一聲:「讓我死!不要攔我!!」接著就往水溝裡一躍而下,翻了兩圈後就躺在深不到膝蓋的污水中掙扎,幾下過後便一動也不動了…
「別動啊!別亂動!這就下來救你!」
幾個不明究理的男丁全捲起袖子褲管一齊滑下大排水溝,婦人和小孩子們在一旁擔心的看著他們將全身污臭的長髮男人慢慢拖上來,然後七嘴八舌全湊上去圍觀,等那男人清醒了一些,竟開始嗚咽的哭叫起來,說一些什麼不要離開我、我很愛妳、妳要是不管我我就死給妳看…之類的話。
看來,整個社區的人都誤會這個失戀的傷心男人了…
救護車咿咿嗚嗚的開過來將長髮男人帶走,住民們一哄而散,全走開回去洗乾淨手腳的污泥或做自己的事,只剩二寶牽著弟弟的手和奶奶站在一起,滿臉疑惑的說:「他不是小偷…那就是真的鬧鬼囉?」
二寶的耳朵被奶奶用力擰了一下:「囝仔郎!有耳無嘴!不要亂講話!!」
普渡完成後住民們各自帶自己的祭祀品回家,晚餐照例都會就著那些祭拜過的雞鴨魚肉加菜,吃過一頓豐盛的晚飯後,王自強一家人和平常一樣坐在電視機前發呆,王翰看看一面聽電視一面打盹的爸爸,又見到明華起身進了廚房,他立刻鬼鬼祟祟的快速溜上樓去。
當他上樓後,王自強謹慎的張開眼睛,心想:「這小子鐵定乖不了多久,一定又是上樓不知道在搞什麼…」於是他輕輕的起身隨著上樓,將耳朵貼在兒子房門偷聽。
「喂?雪莉?是我啦!」
果然是在和女朋友講電話!王自強把臉貼的更近,表情嚴肅了起來。
「……沒有啦…最近他們都把門窗關的好緊,讓我沒辦法進去打免費電話給妳…對不起啦…別生氣嘛…」
什麼東東?免費電話?
「妳知道嗎?他們真的很好笑,今天還把一個失戀想跳水溝的人當成我,整個下午又是警察又是救護車的…笑死人了…」
等一等?!我不是把電話機收起來了嗎?怎麼他還能通電話?
王自強隨既砰的一聲將門踢開,怒氣衝天的大吼:「臭小子!!你哪來的電話?!」
只見小翰子一臉錯愕蹲在床邊,手裡抱著一具白色的聽筒電話,按鍵和聽筒設計在一起的那種輕便話機,王自強這一吼連明華都衝上樓來,她一面在圍裙上擦手一面慌張地問:「什麼事?小翰子?你又在講電話了?!」
「我問你,電話我都收起來了,你手上的電話那裡來的?」
「買…買的…」小翰子瑟瑟縮縮的。
「買的?」王自強走過去踢開小翰子,彎腰看了看床底,原先的分機電話插口被精巧的接上兒子手上這隻新話機。
「好你個死兔崽子…這又是什麼?」王自強伸手撈出一個塑膠袋,打開一瞧竟然是件長假髮和透明塑膠面具,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工具。
「小翰子…」明華驚訝的就快要哭出來:「你幹了些什麼呀?」
「免費電話啊?」王自強把兒子整個人拎起來往床上拋過去:「給我解釋清楚!要不然直接送你到警察局!!我他媽是造了什麼孽?養出個賊兒子?!」
「我…我…」王翰緊張的汗水直流:「我沒偷東西的…我只是去接電話打…」
王自強一巴掌打過去,打的小翰子眼淚都出來了。
「你這就叫偷!!你這麼聰明?連這社區的房子二樓在改裝時大都留了個電話副機插口的事都知道?家裡不給打就翻牆進鄰居家偷打免費電話?你知不知道你闖了什麼禍?!」
明華在一旁開始嗚嗚噎噎的哭了起來:「造孽啊!我真是欠了你們王家的哪!嗚…」
「假髮呢?幹麼的?」
「他…他們…都說…鬧鬼…我就裝著鬼樣子…不怕會被抓到…」
「我!你他媽個王八蛋!!要上警察局不如我先送你去見閻羅王!讓你當真鬼!愛怎麼當就怎麼當!!」
王自強終於對闖禍的兒子忍不住拳打腳踢起來,明華一面哭叫一面死命攔著丈夫,三個人就這樣拉拉扯扯,爭吵整個晚上。
隔壁的秦叔坐在床邊捧著茶杯,秦嬸聽見王家又是一陣吵雜就問:
「是不是小翰子又出事啦?這孩子都是被寵壞了,遲早要惹出大禍的…」
「…別管人家那麼多閒事…」
秦叔虛弱的回答,然後徐徐將熱茶往嘴裡送。
王自強畢竟還是交不出寵愛的小兒子,低著頭不作聲讓事情悄悄過去,過完精采刺激的七月鬼節,生病的幾個逐漸恢復健康,怪事也沒再發生過,整個社區風雨就這樣慢慢平淡下來,偶爾街坊談起時一部份人認為是小偷集團在他們的英勇巡邏隊之下失風逃走,另一部份人還是深信是好兄弟在作祟,幾個接到昂貴電話帳單的只有感到奇怪,但是都沒做聲,日子總算恢復往日的寧靜詳和,只是…
那具會自己唱歌的粉紅色收音機一直都沒找到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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